晚上幾人各回各家，厲霜站在竈臺前開始包餃子。

和面的地方墊上一塊極大的平滑石板，厲秋將一袋面粉倒在上邊，又幫小主子將過長的廣袖紮好，翻起窄袖，簪好長發。

厲夏將小凳子搬來給他墊腳，將和面用的清水木勺備齊，兩人站在一邊看厲霜大展拳腳。

他們其實很喜歡看厲霜下廚。

小孩子自帶仙氣，認真時那專註的眉眼如畫，看得人心尖癢癢，上好的錦繡衣裳與那深色的土竈臺對比鮮明，即使在廚房這種煙熏火燎的地方都很養眼。

再加上這是三人能一起做的事情，指不定也能刷好感度呢？

目前沒什麽比等著親近之人給自己弄吃的更令人期待的事情了。

厲霜不知道兩人在想些什麽，在他看來這就是親子活動，能鍛煉兒童手腦開發的那種。

他示範著揉了一個小面團，對厲秋道：“揉成這樣就差不多了。”

“好。”厲秋利落地挽起袖子，站在厲霜身後順勢將人圈在懷裏，照著對方的方法開始揉面。

厲霜靈活地從對方手臂下鉆出來，將洗凈的食材拿過一邊，厲夏剁肉他切菜。

這個世界最奇妙的地方就是除了常見的蔬菜，大部分現代日常吃的都會有，就算沒有，去西市逛一逛，沒準就能找到。

厲霜就在西市裏誤打誤撞找到了類似土豆的植物，怕是形似而已，切開一看認定對方就是土豆，拿來炸成薯條，配上自己做的番茄醬，好吃得不行。

他打算做白菜豬肉餡和香菇豬肉餡兩種餃子，都是他愛吃的口味，至於其他兩人的喜好……沒門。

在吃的方面，必須要以他的標準為主。

怕兩人只吃餃子會膩，厲霜屁顛顛地用小火爐煨著茶水，打算待會泡茶喝。

“都弄好了。”兩人不笨，除卻在廚藝方面的確比不過系統，其他的幾乎是看一遍就會。

厲霜驗過貨，把兩人一頓誇，搟面包餃子一氣呵成，不過一會兒，一個白胖的的餃子便出現在他手上。

他成就感爆滿，舉著餃子，思緒飄遠，笑著笑著就哭出聲。

對方情緒轉得比風車還快，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沒什麽，想家人而已。”厲霜發現自己想不起任何一個家人的樣貌，包括父母。

他心裏隱隱有些恐慌，強笑著繼續包餃子，將一枚早準備好的新銅錢塞進餃子裏，“在我們那邊，吃到這個餃子的人，新的一年裏會有好運氣。”

見兩人還要說話，厲霜將兩人趕出廚房去泡茶，撐著竈臺邊忍了半晌，紅著眼睛一口氣包了幾十個餃子，全部下進鍋去。

兩人湊在廚房門外目睹那餃子冰雹似的落進鍋裏，厲夏遲疑道：“待會你能吃多少個餃子？”

“……”厲秋想了想，“最多十二個左右……”

“都吃了！別剩著浪費！”廚房裏傳來厲霜的聲音。

兩人打了個寒顫，老實地坐回飯桌邊等開飯。

厲夏用筷子敲著桌子，“霜少爺倒是很少向我們提起家人師門呢。”

若不是那個吳鈞多嘴，兩人甚至不知道厲霜另有師門。他想起這件事，心中越發煩躁。自從知道厲霜與他們不同，並不是無依無靠的流浪兒之後，他便有迫切想要知曉對方一切的想法。

並不是嫉妒，而是單純的想要知道了解，然後能在心底暗暗自豪：看，最熟悉這個人的是我。

他看看厲秋，對方坐在桌邊若有所思，本來凝黑如墨的眼神更顯深邃。

厲秋平日裏面無表情，旁人輕易猜不出他的想法，厲夏有時候亦然。

“你怎麽看？”厲夏問。

“那唐無垣自稱是霜少爺的師父，但是卻是另一個世界的人。”

厲秋思考事情的時候手裏習慣拿著什麽東西，目光在桌子上轉了一圈，將筷子握在手裏摩挲，說：“如果霜少爺是從那邊過來的，有很多事就能說的通了。”

兩人當日用系統圍觀兩邊大大論道，一邊是以法證道，一邊是以武證道，各有所長，當時談到興處，厲霜醒了，要去放水，嫌隊伍吵就退了出去。

聊天窗口瞬間消失。

厲秋也是自那時才知道眾人的聯系都要通過厲霜。

他們與厲霜的通訊一直是單方面的，開啟關閉全由厲霜主導，寄送東西也是，只能由那邊將東西弄過來，這邊卻送不過去，此方世界法則的制約或許就是厲霜回不去的原因。

仿佛在興頭上時被澆了一桶冰水，不止是兩人，隱龍宮那邊也快鬧起來。

這下可好，隱龍宮眾人千裏來信，讓厲霜重新把這玩意給弄上去。

厲霜被驚醒，繼續組隊，一登上來就被唐無垣好一頓說教。他毫不懷疑若是有網線，對方會順著爬過來把自己打得屁股開花。

幾人論道三日三夜，期間唐無垣去了趟純陽，將個認識已久的江湖騙子拉上賊船。半夢嫻則是去找了個佛門的大師，打算教教對方如何做人。

厲霜不得已的，又把純陽和少林大師都加進隊伍裏，幾個小角色在一群大佬面前瑟瑟發抖，不敢吱聲。

廚房裏，厲霜手腳利落地將食物都盛好端進房裏，“餃子煮好啦！”他看到兩人在笑，還以為對方在期待自己的手藝，驕傲地挺起胸膛。

勤快地上前幫他布菜。餃子有連湯蘸醬兩種吃法，厲霜貼心地準備了許多調料和配菜，桌上食物色香味俱全，一看便讓人食欲大動。

熬了一晚上，兩人又在長身體的當兒，的確都餓了，試吃一顆之後停不下來。

厲霜笑瞇瞇地坐在桌邊看兩人吃得津津有味，露出養殖戶豐收時的欣悅微笑。

厲秋將一只餃子夾到厲霜碗裏，“霜少爺也吃。”

厲霜吹吹熱氣騰騰的餃子，才咬下去就咬到了一顆硬物。

“唔。”他捂住嘴，那顆硬物落在碗裏，發出清脆的撞擊聲。

“呀！銅錢！霜少爺新年要走大運了！”厲夏眼睛都亮起來，羨慕地盯著厲霜，發覺對方還沒回過神來，伸手戳戳對方的臉。

“霜少爺好福氣。”厲秋將銅錢夾出碗去，溫和地笑著，那雙點墨似的眼裏滿是溫柔。

小孩終於回過神來，在原地一蹦老高，“我第一次吃到錢！”他笑得極燦爛，眼瞳裏映出燈火，似冬日裏暖陽破雲而出，遍地璨金，又仿佛寒夜無煙，梅香浮動，冷月照清霜。

望著那人興奮的笑容，心頭的一切雜念盡都通明起來，厲夏發覺體內心法運轉，身體氣力漸漸充盈，比之前要精神許多。他嘗試著運轉體內少得可憐的修為不夠，但以明顯地感覺到靈氣過處，筋骨肌肉比平常的不同。

莫非是達到了鍛體期？兩人面面相覷，覺得還是不要打擾厲霜高興地好。

畢竟小孩難得這般高興。

***

安逸的日子總是過得極快，轉眼過了年時，霜雪初融，千家萬戶都還在貓冬之際，有一隊人緩緩走出玉遼城。

風停雪住，寬闊無遮蔽物的官道上，舉目望去一片蕭索，天地間幾乎只剩下那三道人影還在活動。

厲霜刻意選了這個時候離開，回頭望玉遼城的大門，有陽光穿破雲層照在冷鐵色的巍峨城墻上，上邊旌旗飄揚。

沒有人來送行，過年最忙的時候還沒過，厲霜樂得不必遭受離別之苦，一步一個腳印地背向玉遼離開。

實際上他在玉遼城裏並沒有認識幾個人，柳茄身在柳府不能出來，其他的也別指望會出來送他。

小地圖上，幾人走過的地方，方圓百米的黑霧漸漸褪去，露出地圖的紋理。

天光大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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